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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楼  发表于: 2022-02-02 12:08

史上离奇诡异的一首诗[7P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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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末清初的屈大均,曾写过一首《菜人哀》,描述饥荒时期平民的特殊生存状况。



在因为担心亚硝酸盐,鼓励倒掉隔夜饭的今天,读者在看到这首诗时,体会到的固然不是优美,但也不是读杜甫的“诗史”时,感受到的厚重感。而是什么呢?



是离奇和诡异。





  


夫妇年饥同饿死,不如妾向菜人市。
得钱三千资夫归,一脔可以行一里。
芙蓉肌理烹生香,乳作馄饨人争尝。
两肱先断挂屠店,徐割股腴持作汤。
不令命绝要鲜肉,片片看入饥人腹。
男肉腥臊不可餐,女肤脂凝少汗粟。
三日肉尽馀一魂,求夫何处斜阳昏。
天生妇作菜人好,能使夫归得终老。
生葬肠中饱几人,却幸乌鸢啄不早。
  



菜人,不是烧菜的人,而是当菜烧掉、卖掉的人。明末清初,清军进入广州,兵荒马乱,到了第二年,广州出现了大饥荒,堪称人间地狱。屈大均目睹了这一切,创作了《菜人哀》,在序言中,他简单提及了创作背景。



序:岁大饥,人自卖身为肉于市曰菜人。有赘某家者,其妇忽持钱三千与夫,使速归。已含泪而去,夫迹之,已断手臂,悬市中矣。



大荒之年,树叶树皮草根都已吃尽,观音土已不足果腹,妻子不愿意和丈夫一同饿死,干脆去市场,将自己当“菜人”卖掉。


她卖得3000文钱,给丈夫当路费,丈夫再去找她的时候,她已被分尸,一只手臂正悬挂叫卖。



随后,她大腿上的肉被做成汤,双乳做成肉馄饨,那味道太香了,“芙蓉肌理烹生香”。三天后,肉便已尽。



当饿肚皮,大家都没有东西吃时,不是一开始就吃人的,秩序和道德的崩坏有一个过程。



首先是吃树皮和野草。最好吃的是榆树。荒年来临,把榆树的皮晒干(这时候榆钱、榆树叶都已经吃完了),一般是西北风自然风干。





  


之后用石碾子碾成粉,然后过罗筛,将“面粉”筛细。树皮里含有淀粉,是正经的吃食,可以做面条。



今天很多人读到饥荒年代的纪录时,会提一些问题,比如,蝗灾来了,为什么不吃蝗虫?海边的渔民,为什么不钓鱼?



蝗虫和鱼类一样,都富含蛋白质和多种营养。灾民和我们一样,不比我们笨,也并没有那么固执,蝗虫当然会捉来吃,而且还是饥荒时期非常重要的食物来源。



但问题是,这些食物只能当“菜”,不能当“饭”。我们农业社会的千万农民,是靠淀粉提供的碳水喂养的。我们的农业文明,是靠以小麦、水稻、高粱等几种禾本科植物供养的。在饥荒年代,缺的不是菜,是主食,是饭。





  


树皮和草根都啃光了,还是饿,怎么办?这时候就该吃观音土了。



观音土真的是土,只不过又白又细,像白面一样。在和平繁盛的年代,这叫“高岭土”,是用来烧瓷器的,饥荒时期被作为白面的替代品。



因为是土,直接吃会黏舌头,糊嗓子,所以一般会把淀粉和观音土按比例混合,做“土馍”。泥土可以提供饱腹感,虽然无法消化,但起码没有那么饿了,这真是理想的食物。





  


最后,能“吃”的粮一点都没有了。平日里喂牲口的干草和麦秸,人类的身体无法消化,这时候也拿来混合泥土。这些东西属于异物,吃完了拉不出来,少吃则腹胀、手脚浮肿,多吃则肚皮肿大如石,可至便秘至死。



腹泻患者有时候会吃一种药,叫“蒙脱石散”,里面就有观音土的成分。它的止泻原理就是利用观音土塞肚子、堵肠子的物理作用。



观音土还能做成草莓味,绝了。怪不得灾民将其称作“观音”土,真的是观音菩萨同情灾民,才化土为白面,让老百姓起码不饿肚皮,挺得一时是一时。





  


至于吃人,在吃人之前会经历卖儿鬻女的阶段,甚至有人到市场上,在自己头上插根草标,自己卖自己。



逐渐地,卖老婆、卖孩子、卖自己也没人买了,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。吃人的先例一开,就止不住了,这时候就不是吃观音土那样拖延时日了,而属于一种非人的状态。



《醒世姻缘传》有这么一段,概括了饥荒时期人们食物的变化。



卒然遇了荒年,大人家有粮食的,看了这个凶荒景象,藏住了不肯将出粜;小人家又没有粮食得吃,说甚么不刮树皮、搂树叶、扫草子、掘草根?



吃尽了这四样东西,遂将苫房的烂草拿来磨成了面,水调了吃在肚内,不惟充不得饥,结涩了肠胃,有十个死十个,再没有腾挪。



又有得将山上出的那白土烙了饼吃下去的,也是涩住了,解不下手来,若有十个,这却只死五双。



除了这两样东西吃不得了,只得将那死人的肉割了来吃,渐至于吃活人,渐至于骨肉相戕起来。这却口里不忍细说,只此微微的点过罢了。



这些吃人肉怪兽,到了次年春里,发起瘟疫来,挨了门死得百不剩一。



比如,一个村民的父亲饿死了,几日后,他将父亲抬到山里的村坟下葬。结果回到村中,发现几个人扛着锄头。他回家后,越想越不对劲,又折回坟地,这才发现,父亲的尸体没了,原来已经被折为数截,各家分食。



最早的吃人,比起明目张胆地食用,更多地是肉贩收购来路不明的人肉,然后充作牲口的肉卖掉。尸体并不安全,家里如果饿死了人,最好停尸在家。


平时装米装菜的大缸,非常适合装尸体,因为钉做棺材的木板,更适合当柴烧。





  


在《铁齿铜牙纪晓岚》里,纪晓岚质问和珅,为什么把朝廷赈灾的粮食,换成了牲口吃的麸糠和草料。和珅说,一斤口粮,可以换三斤麸糠,因此能救活更多人。



纪晓岚见和珅把人和牲口并列,很是愤怒。



和珅说:灾民还算人吗?行将饿死的人,已经不是人了。





  


“易子而食”,不止是史书上的简单四个字,跳过吃榆树叶,跳过吃树皮,跳过吃蝗虫,跳过吃土馍,跳过吃干草混泥浆,来到吃人的阶段,是中国历史上哪怕太平盛世,也非常常见的事情。



随便看下康乾盛世的饥荒记载。



(康熙)三十七年春,平定、乐平大饥,人相食。夏,济南、宁阳、莒州、沂水大饥。
三十八年春,陵川饥。夏,婺源、费县饥。秋,金华饥。
三十九年秋,西安、江山、常山饥。
四十年,靖远饥。
四十一年春,吴川大饥。夏,沂州、剡城、费县大饥。冬,庆云饥。
四十二年夏,永年、东明饥。秋,沛县、亳州、东阿、曲阜、蒲县、滕县大饥。冬,汶上、沂州、莒州、兖州、东昌、郓城大饥,人相食。
四十三年春,泰安大饥,人相食,死者枕藉;肥城、东平大饥,人相食;武定、滨州、商河、阳信、利津、沾化饥;兖州、登州大饥,民死大半,至食屋草;昌邑、即墨、掖县、高密、胶州大饥,人相食。



今天,不论是穷是富,是否能买得起房,养得起娃,我们至少都不会再饿肚子。饥饿的记忆已经离我们远去,《菜人哀》也变得离奇怪诞。